前言 本期the Mentalker 訪談,我們邀請到現為陽明醫學系大六、曾任精醫隊總召、教學幹部的汪廣恆學長。廣恆從大一到大三,在精神醫學服務隊(簡稱精醫)待了六支隊,更在三下時在陽明大學學生會的主持之下,和台灣醫學生聯會 Aging Project 以及伊甸活泉之家合辦「老人與精神障礙者作品聯展」—〈侘寂〉;離開精醫後,廣恆也申請到了「台灣醫龍獎學金」,到日本的精神復健機構參訪。讓我們來聽聽廣恆學長的分享吧! 平凡的起點,不平凡的旅程 當我們問及籌備展覽、出國參訪的動機時,廣恆從自己加入精醫的契機娓娓道來:「我也是平凡的精醫一份子。」 或許精醫的每個人,最初的動機都大同小異。加入一個服務性的社團、有機會去認識平時住在機構裡的大哥大姐(我們對精障者的稱呼),站在這相同的經驗之上,大家出發去尋找自身認為最認可的道路,來幫助精障朋友。有些隊員選擇成為社團的領導者,向內凝聚團隊向心力,讓精醫走的更長更遠;而廣恆則在大三下向外舉辦活動,踏上一條略為不同的旅程。 「去過玉里和玉榮等東部精神病院後,他們[當地大哥大姐]的狀況,讓我覺得很不平,或說很不合理。」 經歷出隊,廣恆發覺到一些他認為不合理的現狀,例如精障者因自身疾病及社會因素只能受困於機構內,無法回到原生家庭,一困就是數十年光陰。甚至出隊期間,廣恆看到機構內有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居住於此,他們往後的大好前程也可能就這麼在這裡度過......。在醫療資源相對充足的台灣,這種情景卻依然存在,無論是時代的無奈或社會的不得不,在詫異之餘,都難免令人感到不平。 *「玉里」係指衛生福利部玉里醫院,「玉榮」係指台北榮民總醫院玉里分院,這兩所位於花蓮縣玉里鎮的精神復健機構,收治了多達兩三千位的慢性精神病患,並以「玉里模式」的社區治療模式為其特色。 「『去汙名』是我一直想對大眾做的事情」 除了寒暑假出隊的見聞,廣恆大一時參與隊內舉辦的社區機構參訪、大二與大三參加高中生推廣等顧召計畫,啟發了他更多想法,發現原來精醫可以做的不單只有出隊服務,而可以做更多事情來增進「去汙名化」— 消除社會偏見、減少精障者社群被貼上負面標籤的現象。 *「顧召計畫」是精醫學長姐(大三為主)於學期間舉辦的活動,目的在充實隊內精神醫學見聞,和認識在地社區的精障者資源 「汙名往往來自對特定事物的不了解。因此,去汙名化就是要揭開這層不了解的面紗。」 廣恆接著向我們聊到:為什麼要「去汙名化」? 「不論是出隊或辦展覽,甚至是精醫存在的目的,說是為了『精神疾病與精神病患的去汙名』也不為過。可是對大眾而言,他們所接收精神疾病的汙名泰半來自媒體,從媒體去感受這些訊息,通常直接、赤裸,且偏頗。」 然而,主流媒體大多呈現問題的表象,諸多因應對策(如降低強制就醫門檻),只能以看似直觀、卻也是最暴力的方式提出。比起治標不治本的方法,「更應該想如何能在病發早期支持精障者,使他們擁有健全的生涯發展。過程會受到不少汙名所帶來的阻力,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積極推動去汙名的原因。」 舉燈探徑,展覽的初度嘗試 --〈懼精諱神:精神疾病去汙名展覽〉 推動去汙名勢在必行,從廣恆的言談之中,我們了解到學生這個身份,恰好給予我們適度的保護,讓我們有空間去揮灑與嘗試。更重要的是,儘管不易,但「去汙名化」強調的不是專業性的知識,而是對議題有更多元地了解、對人們有設身處地的包容力與同理心。 累積了多年的能量,精醫隊終於嘗試了完全對外的去汙名展覽。104年5月16日,在約十位隊員的精心籌畫下,〈懼精諱神:精神疾病去汙名展覽〉在信義路一間二樓的展覽室裡隆重開幕。為了向社會大眾傳遞精神疾病的相關知識,隊員們架起巨大的海報板,穿梭在展場內向觀眾解說,藉由多元的素材,例如錄製的幻聽音效、畫作,前來看展的人得以深刻感受精障者的患病經驗;另外也邀請伊甸活泉之家的會員、演慈康復之家的住民,現身展場,分享自己的藝術創作與人生經歷。 在那場展覽,對廣恆的影響非常巨大,「我永遠為自己與當年的夥伴一同完成〈懼精諱神〉感到驕傲,我驚訝的發現,這個傳遞理念的形式可以如此的活潑,饒富新意。」 激發出創意,尋求感性的共鳴 --〈侘寂〉 雖然〈懼精諱神〉當年在隊上造成許多迴響,但仍有許多反省的聲音,其中以展覽投資報酬率太低為最關鍵的反對理由。「如果十個人花半個學期準備,但最後只有約50名非陽明學生來觀看,我們的確得檢討展覽的好壞。」現實是殘酷的,這是精醫第一次如此深刻的體會提前宣傳的重要性。 然而,觀眾踏入展場時所散發出來的閃亮眼神,仍然讓廣恆難以忘懷。以精醫所擁有的機會和資源,廣恆認為將整學期的心思全部投入出隊教案的設計,仍然稍感可惜,或許還有更多事情是學生可以完成的,形式都可以調整,但熱情卻絕不可被澆熄。因此,廣恆檢討過去展覽的成效,調整人力與策展進度,決定大三下再做一次,這次一定要把它辦好,在陽明學生會的邀請下,他如火如荼地投身第二次的展覽--〈侘寂〉。 有了〈懼精諱神〉的經驗,廣恆在這次展覽更加注重多元素材的運用,我們問道:「如何讓大眾對這樣[精神醫學]的展覽,即便議題非切身相關,仍能產生興趣?」「他們很可能不會有興趣呀! 但又不見得,端看你怎麼說、怎麼做。」 如何去行銷一個「觀念」? 廣恆於訪談中透露自己的想法:一個展覽的目的,尋求感覺和情緒上的感染,比理性上的共鳴更為重要。 例如,〈侘寂〉和伊甸基金會活泉之家合作,邀請到大哥大姐舉辦「真人圖書館」。透過大哥大姐直接地互動、親身解說自己的展覽作品,觀眾當下所能擁有的感官感受,是相當真實且深入人心的。廣恆覺得這是學生可以去努力的:「我們常會流於理性,也可能與(大部分)精醫夥伴不是精障者有關,因而較難去錘鍊自身的感性、吐出來讓別人有共鳴。」 展覽結束,然後呢? 廣恆得到許多來自隊內或外的迴響。隊外,廣恆說這個展覽就像是打水漂,很難於事後測量對大眾能造成什麼影響,影響的程度又到多少。「精神疾病的去汙名化,我們要把時間軸拉長來看,觀察幾年、好幾十年。一次展覽是無法立即見效的。」但只要心中有個驚鴻一瞥,誰能知道這水漂能打到多遠呢?就讓時間來證明吧! 若論立即的影響,大概就是隊內成員正反的聲音反映。展覽是以學生力量所能完成的壯舉,對外促進去汙名化;對內則培訓參與策展之學弟妹的思辨能力、激發其感性的關懷、養成對議題的敏感度,同時也增加與其他精障者團體的互動。反對者則反思展覽的必要性,評估投入的時間和資源是否能得到相應的成效和回饋,畢竟辦展覽所費不貲、勞師動眾。綜觀以上,再回顧展覽前後參與者的改變,〈侘寂〉的大膽和獨到不容抹滅,收穫會長存。 推廣、期待和展望 由〈侘寂〉和〈懼精諱神〉,我們了解以學生的身份、個人的力量,能發揮的影響力不比我們想像的來得少。廣恆指出,以前精醫的學長姐也曾在石牌地區,向路人進行精障者議題的推廣,這勇氣著實令人敬佩。「我們有這個心,但宣傳又是另一回事,我們要多花心思從技術面增加宣傳的技巧。」廣恆以為,宣傳的責任在主辦者,與其埋怨觀眾怎麼不買帳,不如多下功夫,精進自己的口條、美宣以推出吸引觀眾的好東西。 訪談尾聲,廣恆意味深長地和我們分享精醫帶給他的成長。絕大多數隊上成員並非慢性精障者,精障者的大小事仰賴每個隊員多看多聽,也因此當[我們]為他們[精障者]發聲時,態度要放得更謙卑。「我總會擔心有大哥大姐質疑:『你們不是精障者,為我們發聲是否是自我感覺良好,抑或想滿足自身的成就感?』」這種反省,讓精醫必須時時刻刻檢視執行的計畫、正在使用的資源是否是正當的。困知勉行,在精醫會覺得關心一個議題的人其實可以做到更多,慢慢轉變成對自己的期待,無形中塑造一種使命感。 「我不會希望只當一個醫院裡的醫師,只看醫學的東西」 試想,醫學除了治病之外,還能帶給大眾什麼幫助嗎? 醫學的詞彙亦不會出現在日常生活的對話中,皆顯示醫學領域有其侷限。相反地,廣恆認為精醫是可以開闊視野的地方。「若你是喜歡與人相處,有興趣去參與一個議題,去處理一個自己看到認為不公平的事情時,在精醫,你會感受到你是有力量,值得去行動!」 如果要說「於精醫獲得的收穫,對職涯有什麼幫助?」廣恆回答:「這邊讓我能以更平等的心態去看待身邊的人;在醫院,醫療體系的各種成員;走出醫院,不同的社會族群。」 最後,廣恆告訴我們一個重要的精神,就是精醫支持「探險進取」,「精醫能讓視野開闊,但它定能再更開闊!」一直以來,精神醫學服務隊的學長姐們想必是持著這般精神,步步發揚精醫理念,並將之傳承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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